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，海风裹挟着凉意掠过栈桥的木栈道。我站在回澜阁的飞檐下，望着远处海天相接处泛起的鱼肚白，忽然意识到这座城市的秋天，是从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里开始的。当第一片银杏叶飘落在栈桥的栏杆上，青岛的秋天便如同被海风翻开的画册，每一页都藏着山海交融的私语。

沿着栈桥向西走，八大关的红叶便铺满了石板路。信号山公园的观景台前，枫树与银杏交织成斑斓的色块，穿行其中的老式黄包车夫们，将深秋的韵味装进车篷里。他们摇着铜铃走过公主楼的红砖墙，铃音与红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，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秋叶在摇铃，还是铃声惊落了满树红霞。最妙的是秋阳斜照的午后，花石楼前的梧桐叶铺成金毯，穿旗袍的银发老妪坐在藤椅上择菜，青瓷盆里的秋葵还沾着晨露，与叶影里的笑纹一起在光斑中流转。

崂山的秋色总在云雾中若隐若现。我沿着太清宫的石阶拾级而上，忽见云海从山脚翻涌而来，将千峰万壑染成水墨。红叶谷的枫林在云雾中时隐时现，宛如仙人遗落的胭脂盒。山间的野菊开得不管不顾，金灿灿的花海与石阶上的青苔相映成趣。最难忘的是某个秋分日，云开雾散时，太清湾的碧波倒映着秋阳，海鸥掠过水面，翅尖蘸着波光写下"秋"字的草书。

市井里的秋意藏在海鲜市场的烟火气里。清晨五点，市场东门的水泥地已铺满银鳞闪烁的秋刀鱼，鱼贩们用铁钩挑起鱼鳃时，鲜红的血水滴在青石板上，晕开点点朱砂。卖蛤蜊的老汉支起小炭炉，铁锅里翻腾的蛤蜊吐着珍珠白的泡沫，与摊位上刚摘的秋葵、沾着晨露的紫背菜构成生动的秋日拼图。最有趣的是转角处的糖炒栗子摊，铁锅里的栗子被糖色裹成琥珀色，糖香混着海风钻进鼻腔，让人恍惚以为整个秋天都被装进了糖罐。

暮色中的老城区总带着温润的秋意。从观象山下来，拐进大学路梧桐夹道的街道，砖墙上的爬山虎正将最后一片绿意染成琥珀色。路旁的咖啡馆里，穿风衣的年轻人捧着热可可，玻璃窗上的雨痕将秋色晕染成印象派画作。拐进小鱼山路的石板巷，晾衣绳上飘着秋裤与棉袜，与墙角的三角梅构成奇妙的秋日装置。当最后一班公交驶过，整条街的灯笼次第亮起，暖黄的光晕里飘着糖炒栗子的香气，将秋夜熬成绵长的糖浆。

当秋叶开始堆积在信号山的台阶上，青岛的秋天便悄悄翻过最后一页。这座山海相连的城市，用秋叶铺就的栈道、用红叶装点的山峦、用糖炒栗子香气的街巷，将季节更迭写成流动的散文诗。或许真正的秋天从来不在日历上，而在海鸥掠过碧海时抖落的金粉，在渔船归港时扬起的白帆，在老人用蒲扇驱赶秋蚊时，皱纹里漾开的笑意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