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，我总爱趴在老槐树的枝桠上，看妹妹蹲在树根处数蚂蚁。她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，阳光穿过树叶在她发梢跳跃，像撒了一把碎金子。那时候我总想，等她再大些，一定要带她去游乐园坐过山车，让她知道世界原来可以这么刺激。

五岁那年的雨季来得特别早。妹妹的棉布鞋陷在泥水里，她蹲在屋檐下哭得像只受惊的小猫。我举着雨伞冲过去，发现她的小手被石子划破了，血珠和雨水混在一起，在泥地上洇出暗红的痕迹。母亲从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姜汤，妹妹却固执地把碗推开："我要等伤口结痂了才能喝。"那晚她蜷缩在我床边睡着了，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。

初二的暑假，妹妹突然迷上了折纸。她把旧报纸裁成细条，在台灯下对着折纸教程视频反复练习。有次手指被纸角划破，她咬着嘴唇继续折，直到做出第三十七只千纸鹤。我偷偷拍下她专注的侧脸，发在班级群里，没想到第二天全班都收到了她手写的明信片，每张都画着不同的折纸动物。班主任把明信片贴在教室后墙，说这是今年最特别的班刊。

去年冬天，妹妹的数学成绩跌到了及格线以下。她把自己锁在房间，窗帘缝隙透出的光像只蜷缩的猫。我翻遍她抽屉找到那本《奥数题库》，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"给最棒的自己"。那天我们坐在飘窗上，她指着窗外结冰的梧桐树："你看，冰层下面还有新芽在长吗？"我摸着她冰凉的手背，突然明白有些成长就像破茧，需要经历刺痛才能看见光。

今年春天，妹妹在市作文比赛中拿了二等奖。颁奖典礼那天，她穿着不合身的西装，站在台上念自己写的《槐树下的约定》。当读到"有些风景要慢慢看，才能看清花瓣落下的轨迹"时，台下有同学在偷偷抹眼泪。我攥着奖状，看见她偷偷把奖杯塞进我怀里，杯底还粘着片槐树叶。

前些天整理旧物，翻出妹妹小学时画的《全家福》。画里她穿着红色连衣裙，我举着冰棍站在她身后，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弟弟。画纸边缘有她用铅笔写的注脚："等弟弟会走路了，我们全家去迪士尼。"现在弟弟已经会扶着栏杆学步，而妹妹正在准备中考，书桌上摆着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。昨天她突然转头问我："姐，你说等我们老了，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，蹲在槐树下看蚂蚁搬家？"

暮色漫过窗台时，妹妹正在阳台上浇花。她转身冲我笑，眼角的细纹像槐花的花瓣。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总说想当科学家，现在却把实验记录本藏在书包最深处。或许成长本就是件矛盾的事，我们拼命追赶远方，却总在回望时看见来路开出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