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清晨，我沿着青石板路往山脚走。湿润的雾气裹着露水在茶田间游荡，远处黛色的山影被朝阳染成琥珀色，山脚下几簇野蔷薇在石缝里探出粉白的花苞。挑山工们扛着竹篓从石板路拐角处经过，扁担压弯的弧度像道弯月，竹篓里新摘的茶叶还沾着露水，在晨光中泛着翡翠般的光泽。

沿着山道向上，竹叶沙沙声渐次清晰。转过几道山梁，豁然出现层层叠叠的梯田。最下层的梯田里浮着细碎的银光，定睛看去竟是露珠在茶垄间滚动。再往上是采茶人的身影，她们戴着竹编斗笠，指尖翻飞如蝶，嫩芽落进竹篓的脆响与山雀啁啾交织成曲。山风掠过时，整片茶园泛起翡翠浪涛，采茶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惊起一群白鹭，雪色翅膀掠过层层茶山，在霞光中划出优雅的弧线。

行至半山腰的观景台，石桌石凳上坐着几位茶农。他们正用竹筒接山泉煮茶，泉水在陶壶里咕嘟作响，蒸腾的水雾模糊了远山轮廓。老茶农捧着粗陶碗笑说："这茶要等清明后谷雨前采，芽尖带着露水摘的才鲜。"他布满老茧的手捻起一片茶叶对着光看，叶脉在阳光下显出清晰的网状纹路。不远处，几位城市来的茶艺师正在石阶上练习宋代点茶，茶筅起落间，碧色茶沫如云朵般舒展。

正午时分登上山顶，整座山峦尽收眼底。云海在脚下翻涌，茶田化作连绵的绿毯，山间小径若隐若现，像条翠玉丝带缠绕着群峰。忽闻山脚下传来悠长的汽笛声，抬头望去，是运茶 trucks 沿盘山公路蜿蜒而上，铁皮车厢里整整齐齐码着茶箱，山风掀起箱盖一角，露出半截碧绿的茶梗。

日头偏西时，山腰开始泛起橘红色。归途遇见背着竹篓拾茶果的孩童，他们脚边散落着山核桃和野莓，笑声惊落几片枫香树叶。挑山工们踩着暮色下山，扁担吱呀声与归鸟鸣叫此起彼伏。路过茶亭时，几位茶农围坐在炭火盆边，用松针烤着野栗子，焦香混着茶香在空气中氤氲。最后消失在山道拐角处的，是挑山工们渐远渐小的背影，竹篓里新茶与暮色一同摇晃，投下细碎的、流动的光斑。

暮色四合时，山脚的茶舍亮起星星点灯的窗。我站在溪畔掬水，指尖触到山泉里闪烁的茶毫。对岸的茶田泛起银白色反光，像无数片茶叶在夜色中舒展。茶香顺着溪水漂流而下，与晚风中的松涛声缠绕在一起，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是茶香哪是松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