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在暮春的风里簌簌作响，我望着书桌上那盏台灯昏黄的光晕，忽然想起去年深秋那个阴雨绵绵的傍晚。那时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，看着试卷上刺眼的数学分数，雨水顺着教室的玻璃窗蜿蜒成河，把整个世界都浸在灰蒙蒙的雾气里。

那天回家时，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接过我的书包。他站在玄关处，深灰色的风衣被雨水打湿了一角，却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了十五度。"数学老师说你最近总在草稿纸上画小太阳？"他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起伏。我愣怔着抬头，撞进他眼底的星光里——那双常年被工作疲惫压弯的眼睛，此刻竟泛着少年般的清亮。

父亲转身走进厨房，砂锅里翻滚的鸡汤咕嘟作响。他教我把晒干的橘皮剪成星星形状，泡进热水中。"你奶奶总说，阴雨天喝杯阳光茶能驱寒。"氤氲的水汽里，他忽然握住我发颤的手腕，"你看，连橘皮都晒过了，怎么会怕冷呢？"那双温暖的手掌覆住我冰凉的手，像在触摸一片即将融化的雪。

第二周清晨，我在书包夹层发现个牛皮纸袋。层层包裹的牛皮纸上，用蓝黑墨水写着："今天数学作业有错题本，记得把小太阳画在每道解开的题目旁边。"晨光透过纱窗斜斜切进来，照得纸袋上的小太阳金灿灿的。那是我六岁时和父亲一起做的手工，那时他还会蹲下来教我如何用圆规画完美的弧线。

期中考试前夜，我又在草稿纸上演算到凌晨。台灯将我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株被月光压弯的芦苇。父亲端着姜茶进来时，我正对着最后一道几何题发愁。"试试把辅助线画成小太阳的形状。"他轻轻搁下茶杯，"你奶奶说，阳光能穿透最厚的乌云。"我恍然抬头，看见他鬓角新添的霜色，在暖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。

如今每当我翻开错题本，那些画着小太阳的公式都变成了跳动的音符。父亲在阳台侍弄的茉莉开得正好，他说每朵花苞里都住着一颗小太阳。上周整理旧物，翻出泛黄的相册，内页夹着张1987年的日历——那天他作为新教师入职，在空白处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，旁边写着："等我的小太阳学会仰望，就带她去看真正的太阳。"

暮色渐浓时，我常站在父亲的书房窗前。他伏案批改作业的背影被夕阳镀成金色，案头那盆吊兰垂下的新芽，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。忽然明白那些画在试卷上的小太阳，原是父亲用时光熬制的蜜糖，把生活的褶皱都酿成了甜。此刻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，我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，却不再觉得潮湿——因为心里早已升起一道不会落幕的阳光，照亮所有需要温暖的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