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排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,我望着讲台上那盆绿萝出神。叶片间垂下的水珠滴在课桌上,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晕,恍惚间又看见张老师蹲在花盆前,用沾满泥土的手指轻轻拨弄叶片的样子。这盆从毕业典礼上她亲手移栽的绿萝,如今已经攀满了整个窗台,在九月的风里沙沙作响。
记得高二那年深冬,我因肺炎住院三周。每天清晨五点半,消毒水的气味还没散尽,病房门就会被轻轻推开。张老师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站在门边,鬓角结着霜花,怀里抱着保温桶和一叠教案。"物理课要补的习题,"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,热腾腾的豆浆冒着白雾,"这周咱们重点攻克电磁感应部分。"我迷迷糊糊想起,那段时间她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学校之间,笔记本里夹着不同颜色的便利贴,红笔标注我的薄弱环节,蓝笔记录我的进步轨迹。
她的办公室永远亮着最暖的灯。那盏老式台灯的钨丝已经发黄,但总在晚自习后亮起昏黄的光圈。有次我因月考失利躲在楼梯间抹眼泪,她不知何时跟了过来,递给我一支薄荷糖:"知道吗?爱迪生失败了一千多次才发明电灯。"她掏出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电路图,"你看,每个失败都在为成功铺路。"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她手背上的老茧蹭过纸面,在电路符号旁留下浅浅的痕迹。
最难忘的是高考前的那个雨夜。我蜷缩在教室后排刷题,忽然听见前门传来熟悉的脚步声。张老师举着伞站在走廊,雨水顺着伞骨汇成溪流,她却顾不上躲。"这道题用动能定理更简便。"她摘下眼镜擦拭水雾,粉笔灰混着雨水落在她深蓝色的毛呢外套上。那天我们一直聊到晚自习结束,她甚至把家里刚烤好的曲奇带来,饼干盒里还夹着张便签:"记得带伞,秋天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。"
毕业典礼那天,她特意穿着那件沾满粉笔灰的深蓝外套。当毕业生们涌向礼堂时,我看见她站在走廊拐角,单手扶着腰慢慢挪动。原来她上午还坚持给低年级学生辅导功课,腰椎旧疾突然发作。后来才知道,她悄悄退掉了所有课外班,只为让我们能安心备考。礼堂穹顶的吊灯映着她微微佝偻的背影,像极了当年在讲台前写板书时微微后仰的身姿。
此刻我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阳光穿过玻璃在书页上投下光斑。手机屏幕亮起,班级群弹出张老师的消息:"记得给绿萝浇水,叶片发黄可能是缺水了。"我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,忽然明白教育就像这棵树的年轮,每一圈都镌刻着师者的温度。那些深夜批改的作业本,课间答疑的剪影,毕业册上工整的签名,都化作滋养生命的养分,让迷惘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。
风穿过图书馆的玻璃幕墙,带来九月特有的清冽。我轻轻合上物理竞赛真题集,扉页上还留着高中时她写的赠言:"愿你在星河长明处,永远保持仰望天空的姿态。"阳光在书页间跳跃,恍惚又见那盏温暖的台灯,照亮了无数个伏案疾书的夜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