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，在暮色里织成细密的帘幕。我蜷在藤椅里，任由雨声在耳畔流淌，忽然想起幼时总爱趴在青石板上听雨。那时雨滴敲打石板的节奏像极了母亲哼唱的摇篮曲，每一下都裹着槐花蜜的甜香。

童年的雨是会唱歌的。老宅天井里的青苔总在雨后泛着油亮的光，瓦檐垂落的雨帘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。我常搬来竹筛接檐溜，看水珠顺着竹篾的纹路滚落，在筛底聚成小小的水洼。邻家阿嬷总说这水能养出明亮的眼睛，于是我的作业本上常沾着雨水的痕迹，墨迹晕染开的字迹倒像水墨画里的留白。

十五岁那年的梅雨季，父亲从江南寄来青瓷茶盏。我第一次在玻璃窗边煮雨，看白雾裹着雨珠攀上窗沿。茶汤里浮沉着龙井的嫩芽，雨声混着茶香在屋里打转。那时总以为远方是永远等不到的，直到收到那盏茶，才懂得雨声能穿透三百六十五天的距离。后来每遇雨天，总要在窗边温一盏茶，任凭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地图，寻找那年寄茶人的方向。

二十岁的雨落在北京的玻璃幕墙间。地铁呼啸的轰鸣与雨声交织成白噪音，我攥着伞在国贸桥下躲雨。雨水顺着伞骨汇成银线，倒映着霓虹在积水里碎成星子。突然想起故乡的雨总带着泥土腥气，这里的雨却像被抽去灵魂的玻璃珠，清脆却空洞。某个加班的雨夜，我站在写字楼天台看雨幕中的城市，忽然明白为何古人说"城市山林"——原来所有喧嚣终会沉淀成雨，渗入混凝土的缝隙。

上周末在杭州民宿听雨，屋檐下的雨帘被竹帘割裂成碎片。老板娘端来新焙的龙井，说这雨是西溪湿地的魂魄。茶汤里浮沉着龙井的嫩芽，雨声混着茶香在屋里打转。那时总以为远方是永远等不到的，直到收到那盏茶，才懂得雨声能穿透三百六十五天的距离。后来每遇雨天，总要在窗边温一盏茶，任凭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地图，寻找那年寄茶人的方向。

此刻雨势渐弱，雨丝在暮色中织成半透明的纱。茶凉了又添，雨停了又下。忽然想起苏东坡在承天寺夜游时听雨，陆游在沈园听雨写《钗头凤》。原来每个时代的雨声里都藏着心跳，从瓦檐到青石板，从油纸伞到透明雨伞，变的只是容器，不变的是雨滴叩击心弦的韵律。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，檐角最后的水珠坠入夜色，像极了岁月里那些无声的告别与重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