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，我总想起姐姐伏在案头教我写字的背影。那时我七岁，刚上小学，握笔的手总是不听使唤，墨汁常常在作业本上晕成歪歪扭扭的蚯蚓。姐姐就坐在我的书桌对面，用红笔把每个字圈出来："横要像小船，竖要像竹竿。"她说话时总爱把"要"字拖得老长，像在给每个笔画都加上温柔的注解。

十岁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。我发高烧躺在被窝里，额头烫得能煎鸡蛋。姐姐翻出压箱底的退烧贴，却怎么也贴不牢。她突然想起阁楼角落的酒精棉球，赤脚跑上爬下时，脚底在木楼梯上打滑，整个人扑通摔在台阶上。我迷迷糊糊看见她膝盖渗着血珠，却把酒精棉球按在我滚烫的额头，哼着走调的《小星星》给我讲故事。那晚她守在我床边，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。

初二那年月考失利，我把自己锁在房间。姐姐端着青瓷碗站在门口，里面盛着 she 她熬了三个钟头的枇杷雪梨汤。"尝尝看，加了蜂蜜的。"她推了推歪掉的棒球帽，露出被晒得发红的鼻尖。我舀起一勺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，忽然想起她总说："跌倒不可怕，可怕的是不敢再站起来。"那天她陪我在操场走了三圈，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
最难忘的是高考前夜。我盯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发愁，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洞。姐姐突然把薄荷糖塞进我手心，自己戴上老花镜开始研究那道题。月光从纱窗漏进来，照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，像撒了层细碎的银粉。当我们终于解开题目时，窗外的槐花不知何时开了，细碎的花瓣落在她摊开的练习本上，像盖了枚会呼吸的印章。

如今每当我经过老宅的葡萄架，总能听见姐姐在厨房哼着走调的歌谣。她还是那个会为我的错别字画红圈圈的人，只是现在轮到我替她熬药，替她修好松动的门轴。蝉鸣依旧在夏天响起，但我知道，那些藏在墨迹里的耐心、藏在伤口上的守候、藏在糖纸里的勇气，早已在时光里酿成永不褪色的琥珀。

窗外的蝉声忽然停了，我看见姐姐端着新熬的绿豆汤从厨房走出来。阳光穿过葡萄藤的缝隙，在她肩头洒下细碎的光斑，像极了那年阁楼里摇晃的烛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