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露珠还挂在梧桐叶尖，我踩着松软的泥土往操场跑。远处教学楼的轮廓被朝霞染成淡粉色，像被谁轻轻泼洒了胭脂。跑道边的香樟树沙沙作响，抖落几片金黄的叶子，打着旋儿落在我肩头。

操场的塑胶地面还带着夜雨的湿润，几个值日生正弯腰捡拾被风吹散的落叶。他们校服后背洇开深色的汗渍，像画了幅抽象的水墨。突然有人吹响哨子，整个操场顿时沸腾起来。跳远区腾起细小的尘雾，标枪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，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此起彼伏。我蹲在沙坑边看两个女生比赛，她们膝盖沾满黄沙，却笑得比天上的云朵还灿烂。

转过教学楼后，一丛丛月季正开得不管不顾。粉的像少女腮红，白的似新雪初霁，还有几株探出半透明的黄花，像是偷尝了人间的蜜糖。蜜蜂在花蕊间穿梭，翅膀振动的嗡鸣与远处琴房的练习曲交织成网。有位老教师提着水壶匆匆走过，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粉笔头，粉笔灰沾在他灰白的鬓角，倒像是给花丛添了星星点点的银屑。

穿过林荫道时，忽闻湖面飘来缕缕荷香。十月的阳光把水面晒出粼粼金线，芦苇丛中隐约可见白鹭单腿立在浅滩。几个学生划着木船从桥洞下经过，船桨搅碎满池的云影。我蹲在青石板上观察水草，发现几株红狐尾草在波纹中摇曳，根须上还缠着几粒褪色的银杏果。对岸的柳树垂下千万条翠丝，风起时便与湖面相握，荡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。

正要折返时，撞见生物老师带着几个学生蹲在紫藤花架下。他们正用放大镜观察叶片背面，老师鬓角的银丝与紫藤花穗混在一起，分不清哪是白发哪是花瓣。有个女生举着片完整的叶片，叶脉在阳光下泛着淡绿的光泽，像张细密的网。生物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叶脉分布图，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，与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打着旋儿。

暮色初临时，我站在教学楼顶俯瞰校园。晚霞给香樟树镀上金边，操场边的篮球架像根银色的标杆。音乐教室传来断断续续的练习曲，混着食堂飘来的饭香。不知是谁在紫藤架下挂了盏小灯笼，暖黄的光晕透过花叶，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。风掠过空荡荡的主席台，卷起张被遗落的作文纸，纸角上歪歪扭扭写着："原来秋天是会发芽的。"

放学前经过花坛，看见值日生把最后几株残荷搬进花盆。他们用麻绳把花茎捆成束，像给沉睡的仙女扎辫子。我帮忙扶住一株倒伏的芦苇，发现茎秆里竟藏着个琥珀色的莲蓬，每粒莲子都裹着层晶莹的糖霜。生物老师经过时惊讶地说："这么小的花苞，居然能结出莲子，真是生命的奇迹。"

回家的路上，书包里还装着片银杏叶和半朵压扁的玉兰花。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，仿佛在说悄悄话。我忽然明白，校园的四季从来不是单调的更替，而是无数细碎美好的堆积——晨露凝结成草尖的珍珠，粉笔灰落在讲台的纹路里，落叶在沙坑里写下跳远的故事，就连被遗落的作文纸，也会在某个黄昏重新发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