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雨丝斜斜地织着细密的网，教室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将我的视线切割成碎片。前桌小夏突然把数学卷子摔在桌上，鲜红的"58"像一柄生锈的锁链，把午后的阳光钉在讲台上。我握着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，78分的数字在视网膜上反复灼烧，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眼眶里打转。

数学办公室的木门被推开的瞬间，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漏气的风箱。张老师正伏案批改作业，老花镜滑到鼻尖，银白的发丝在台灯下泛着冷光。"这次月考平均分比上次降了12分。"他的圆珠笔悬在半空，墨水在草稿纸上洇开一朵墨梅，"你们知道隔壁班在准备什么吗？"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，余光瞥见窗外梧桐叶在风雨中翻卷，像极了试卷上那些歪斜的错题。

放学后的操场空无一人，我蹲在单杠旁演算错题本。数学公式在暮色中扭曲变形，突然被小夏尖锐的喊声刺破："你看看这道解析几何！"她扔过来的草稿纸在空中划出锐利的弧线，上面是我反复擦改的痕迹。我们蹲在积水的跑道边，看着夕阳把两道影子拉得很长，她突然说："其实我第一次考满分时，也把橡皮擦碎了三块。"

周末的图书馆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。在哲学区泛黄的《时间简史》堆里，我们发现了张老师年轻时的备课笔记。1998年的钢笔字迹力透纸背："第37页公式的推导要改用向量法，避免学生因空间想象障碍放弃。"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老照片，穿中山装的年轻教师站在黑板前，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，像极了此刻飘落在笔记上的银杏叶。

期中考试前夜，我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重做那道让全班皱眉的立体几何题。月光穿过蒙尘的玻璃窗，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银斑。当辅助线终于像星光般在图中延展时，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小夏浑身湿透地冲进来，怀里紧抱的保温桶里飘出葱花香气："张老师住院了，医生说过度劳累引发脑溢血。"她睫毛上还挂着水珠，"他说要我们继续用当年的方法教学。"

最后一道大题发下来时，我看见小夏在草稿纸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梅花。考场里此起彼伏的翻卷声里，我的笔尖突然顿住——那道用向量法解的题，竟与张老师笔记上的推导如出一辙。放榜那天，我特意买了支英雄牌钢笔，在空白处工整写下："致永远的第37页。"

走廊尽头的公告栏贴着新的光荣榜，张老师戴着呼吸机的照片下，我们班的名字第一次高悬榜首。梧桐叶再次飘落时，小夏把物理竞赛的邀请函塞进我手心，函纸上印着1998年的校徽。风穿过教室的玻璃窗，带着某种超越时空的回响，就像那年暮色中，两道影子在跑道尽头相拥时，突然听见的，来自二十六年前同样的青春呐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