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穿透纱窗，在书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伏案写作时，总会不自觉地望向窗边那盆绿萝——藤蔓垂落的叶片上还沾着昨夜被空调风吹落的露珠，那是母亲晾衣服时特意为它接的雨水。这种近乎偏执的温柔，像她常年穿着的碎花衬衫，洗得发白却始终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。

母亲的手掌总是带着洗洁精的柠檬香。记得初中住校时每周回家，她总会蹲在厨房瓷砖上，用竹刷子反复刷洗我留下的碗碟。青筋凸起的手背被热水泡得发红，却坚持要等油污完全褪去才肯罢休。有次我偶然瞥见她手背的裂口渗着血丝，慌忙递上创可贴，她却笑着用虎口擦了擦："这点小伤，比不过你考试少丢两分。"那些沾着油渍的指节，在夕阳里泛着琥珀色的光，让我想起老家屋檐下垂挂的腊肉，经年累月风干却愈发紧实。

她的性格像老式挂钟，分秒不差却从不显山露水。高三冲刺阶段，我常在深夜被台灯照得眼眶发烫，却总能在凌晨两点准时听见厨房传来轻手轻脚的脚步声。保温杯放在书桌边缘，杯盖上贴着便利贴："喝完记得喝热水，别把胃弄垮了。"这种近乎机械的关怀，让我想起她每天清晨五点半准时起床，在厨房里哼着走调的《茉莉花》，直到我裹着睡衣推开厨房门。直到现在，我依然会在每个整点查看手机，等待那个永远准时的天气预报推送。

最让我震撼的，是母亲对生命最朴素的敬畏。去年冬天父亲住院，她在医院走廊守了七天七夜。我半夜醒来发现她蜷缩在塑料椅上睡着了，手里还攥着缴费单。晨光中她眼下的青黑几乎要贴上脸颊，却坚持要亲手给父亲熬小米粥——用砂锅小火煨三个小时，说这样米粒才能充分吸收阳光的温度。这种近乎固执的仪式感，让我想起老家祠堂里供奉的先祖牌位，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木纹，记录着无数个晨昏交替的虔诚。

如今我已能独自照顾生病的老猫，却依然会在雷雨夜惊醒，听见阳台传来熟悉的窸窣声。母亲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，在雨中为晾晒的被子拍打尘土。雨水顺着她花白的发梢滴落，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圆点，像她年轻时在田埂上撒下的种子，经过岁月沉淀，终将长成庇护后辈的参天大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