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晨露还未散尽,我蹲在田埂边,看着爷爷粗糙的手掌轻轻拨开湿润的泥土。五月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金黄的油菜花上,风掠过时,细碎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进他的草帽檐。这样的场景,每年春分前后都会在老家那方三亩水田重现,像一本被岁月浸透的农事日历,翻开的每一页都写满土地与人的对话。
翻土与播种:与土地的初识
爷爷常说,种田是门"看天吃饭"的学问。每年立春刚过,他便会扛着锄头走进菜园。我至今记得他教我翻土时说的口诀:"三犁三耙要够勤,土块碎成米粒匀。"铁锄与石块相碰的脆响中,他总能精准避开那些深埋地底的瓦片。播种那天,他特意选出饱满的稻种,用细箩筛去杂质,再均匀撒在湿润的田垄间。当新绿钻出泥土的刹那,爷爷总会眯起眼睛说:"这可是咱们家的'希望苗'。"
暴雨与虫害:自然的考验
五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。那天我放学回家,看见爷爷正冒雨抢救被冲垮的田埂。雨水顺着他的蓑衣往下淌,浑浊的泥水灌进他的胶鞋,他却顾不上擦拭,只是死死攥着竹筐里的石块。后来连续三天的阴雨让稻田泛起青苔,虫害开始啃食稻叶。爷爷翻出珍藏的草木灰,在田边堆起小丘,再从老宅的偏方箱里挖出晒干的艾草,混着雄黄粉撒进田里。他说这是"土方子",但看着稻叶上逐渐消退的虫洞,我忽然明白有些智慧比课本上的农药配方更值得信赖。
插秧与除草:时光的韵律
芒种时节的清晨,爷爷的竹篙在水面划出细密的涟漪。他教我如何将秧苗"扶青插正",每行间距要像量过似的均匀。我的第一根秧苗歪歪斜斜地倒在水里,惹得全家笑作一团。但爷爷只是轻轻扶正:"慢慢来,稻子认得回家的路。"之后的每个周末,我们都会去田里除草。蹲在齐膝高的稻丛中,我常能发现爷爷藏在草丛里的"秘密"——他会在每株秧苗旁埋两颗花生,说是给土地"下酒菜"。秋分那天,当稻穗低垂成金色波浪时,那些花生竟真的冒出了嫩芽。
收割与归仓:生命的馈赠
霜降后的清晨,露水沾湿了爷爷的棉袄。他戴着斗笠走进稻田,镰刀与稻秆碰撞的声响像在演奏丰收的乐章。我帮忙脱粒时,金黄的稻粒从石臼里簌簌落下,在阳光下铺成一张会呼吸的毯子。爷爷把新米装进粗陶缸,说是要等来年开春再吃。最难忘那个冬夜,全家人围着土灶蒸新米,蒸汽裹着桂花香在屋檐下盘旋。爷爷舀起一勺米浆,在铁锅上画出歪歪扭扭的"人"字:"你看,这是土地教我们写的第一个字。"
暮色四合时,我常坐在田埂上数星星。那些被稻茬划破的泥土,那些被暴雨冲刷过的田垄,此刻都成了银河的注脚。爷爷说种田人要"看天吃饭,更要养地育人",这句话像田里的稗草,不知不觉间长进了我的心里。当城市里的同龄人沉迷于虚拟世界的"种田游戏"时,我却在真实的泥土里读懂了:每一粒稻谷都是光阴的刻度,每一道田埂都是生命的年轮。或许这就是土地最朴素的启示——当我们学会弯腰倾听大地的脉搏时,收获的不仅是粮食,更是对生命本质的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