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飘着细雪的冬日下午,厨房里腾起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雾。我踮着脚取下挂在墙角的竹制饺子笼,刚打开笼屉就看见母亲正用沾满面粉的手揉面,面粉簌簌落在她藏青色的棉布围裙上,像撒了一层细雪。
"妈,今天我来包饺子吧。"我故意把笼屉往桌上一顿,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。母亲的手在揉面杖上轻轻一转,面团立刻被分成均匀的剂子,"好,那就让小满试试。"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眼镜片上凝成小水珠,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面粉。
第一次包的饺子像歪歪扭扭的胖娃娃,面皮总在收口处裂开细纹。母亲却把每个"失败品"都放在蒸笼最上层,笑着说:"面皮要像给娃娃系腰带,松紧适度才好。"她示范时手指灵巧得像在跳芭蕾,面皮在她掌心转着圈儿,转眼就变成圆润的元宝。我盯着她手腕上微微发红的压痕,忽然发现那些褶皱里藏着细密的茧。
腊月二十七的包饺子比赛成了全家人的期待。我特意用母亲淘汰的旧围裙,把面团揉得能当盾牌使。当比赛开始时,我像被按了快进键,手指在面剂上翻飞,面皮在掌心开合,转眼就包出三十多个整齐的饺子。母亲站在人群最前排,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,却故意咳嗽两声提醒:"别慌,面皮要沾点水才好收口。"
蒸锅冒出第一缕白烟时,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母亲压抑的笑声。揭开笼屉的瞬间,十八个饺子整整齐齐码在竹屉里,像列队受阅的士兵。母亲却突然指着我的围裙:"哎呀,这围裙怎么沾了面粉?"她说话时眼角笑出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,我低头看见围裙上歪歪扭扭的图案——原来刚才包饺子时,我把面粉当颜料画了幅抽象画。
元宵节那天,我特意做了母亲最爱的三鲜馅饺子。蒸锅里的水汽模糊了眼镜,我数着竹屉里的饺子,突然发现每个褶皱里都藏着惊喜:有的藏着硬币,有的裹着芝麻糖,还有的包着张小纸条,上面写着"继续努力"。母亲在旁边织毛衣,银针碰撞的脆响和蒸锅的咕嘟声混在一起,织针上跳动的绒线像在讲述光阴的故事。
如今每当我站在厨房里揉面,总能看见母亲年轻时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。那些沾着面粉的围裙,蒸腾的热气,还有竹屉里层层叠叠的饺子,都成了时光窖藏的陈酿。原来最珍贵的传承,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技艺,而是把生活里的挫折都包进面皮,让每个褶皱里都住着温暖的坚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