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穿透纱窗，在老槐树的枝桠间织成细密的网。我望着窗台上那盆被风吹歪的绿萝，忽然想起那个总爱在藤椅上打盹的老人。她布满皱纹的手曾握着我的小手学认字，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光，那些被岁月浸润的时光，像老宅墙角爬满青苔的砖缝，在记忆深处静静发着微光。

第一次意识到"奶奶"这个称呼的分量，是在七岁那年的暴雨夜。雷声碾过屋檐时，我正蜷缩在阁楼角落发抖。忽然有双布满老茧的手托住我的腰，带着我穿过摇晃的木梯。奶奶的蓝布衫被雨水浸透，却用体温裹住瑟瑟发抖的我。她把我搂在怀里哼着童谣，哼到"月亮出来亮汪汪"时，窗外的雨丝竟真的变成了银色的线。那晚我第一次懂得，原来亲人的怀抱能挡风遮雨。

十岁学骑自行车那场闹剧，至今想起来仍要脸红。奶奶特意从镇上买来一辆粉蓝色儿童车，车把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绸带。她扶着后座教我平衡，直到膝盖蹭破皮也舍不得松手。记得某个黄昏，我终于能歪歪扭扭骑出十米远，却因重心不稳连人带车栽进花圃。奶奶笑着把我从泥地里拽出来，用针线给我缝补裤腿时，我看见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像老树根般盘结。

真正让我读懂"牵挂"二字的，是初三那年住院的经历。肺炎发作时的高烧让世界天旋地转，朦胧间听见奶奶沙哑的嗓音在走廊徘徊。她裹着厚重的棉袄，手里攥着保温桶，里面装着她连夜熬的枇杷雪梨汤。消毒水的气味里，我望着她眼角的泪光在晨光中闪烁，突然发现她新添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几缕。那罐用报纸包着的小药盒，至今还锁在我的书柜最深处。

去年冬天回乡，发现老宅的青砖墙爬满了爬山虎。奶奶坐在藤椅上织毛衣，毛线团滚到脚边，她也不起身。我蹲下身帮她捡起线团时，发现她左手的小指已经畸形——当年教我写字时被铅笔头划伤的后遗症。阳光透过她稀疏的银发，在膝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像极了当年阁楼窗棂漏下的光。她笑着往我手里塞了个橘子，粗糙的指节擦过我掌心时，我忽然明白有些爱不必言说，就像老树根与青砖的相拥。

前些天整理旧物，翻出奶奶的针线盒。褪色的绸布上还留着"平安"二字，银针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我忽然想起她总说"线要拉直了才能缝得牢"，或许亲情也是如此。那些被岁月磨平的棱角，那些藏在皱纹里的牵挂，都在时光里织成一张温柔的大网，将我们轻轻托住。窗台上的绿萝不知何时又攀上了新藤，在春风里轻轻摇曳，仿佛在续写未完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