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细雨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，我蜷缩在泥土里时还只是株细弱的幼苗。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类建造的"森林"边缘——那些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像巨兽的脊背，将天空切割成碎片。我的根系在混凝土缝隙中艰难生长，却意外触到了某只麻雀的脚爪。

"别怕，"沙哑的嗓音惊得我猛然抬头。灰褐色的树皮上，不知何时爬满了藤蔓编织的网，网中央坐着只受伤的松鼠。它用前爪托着半片松果，琥珀色的眼珠映着远处工地的塔吊。我轻轻抖落叶片上的尘土，让阳光穿透新抽的嫩芽，在它身上投下摇曳的光斑。

盛夏的蝉鸣里，我成了工人们口中的"绿植"。每天清晨，穿制服的年轻人会提着喷壶经过，水雾在叶尖凝成珍珠。他们总在加班时忘记关窗，我悄悄将气根探进通风口，让清凉的夜风裹挟着露水，为他们的图纸镀上水痕。某个暴雨夜，我听见玻璃幕墙外传来惊慌的呼喊，闪电劈开云层时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巨兽，将倾泻的雨水导向排水沟。

秋叶飘落时，我的枝桠间挂满了彩色丝带。穿校服的孩子们总在课间跑来，把写满心愿的纸条系在枝头。有次我甚至托着断线的风筝，让它在风中画出完整的圆。直到深秋，我才发现那些丝带里藏着半块发霉的面包，几粒干瘪的纽扣，还有张被雨水洇湿的作文纸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："我想给幕墙上的小鸟搭个家。"

初雪降临那夜，我听见冰棱在玻璃窗上生长的声音。塔吊的探照灯扫过我的树冠，将积雪照成流动的银河。松鼠叼着松果挤进我的枝洞，我们共同守着最后半片完好的叶子，直到晨光染红它的脉络。当第一辆清洁车碾过结冰的路面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车灯下碎成千万片，每片都映着不同季节的倒影。

如今我已长成三人合抱的巨木，根系在地下织成密网。穿制服的年轻人成了我的"园丁"，他们在我周围种下更多绿植，玻璃幕墙外建起观鸟台。某个春日午后，我看见穿校服的女孩踮脚挂上新的丝带，她手中攥着张崭新的作文纸，阳光透过叶隙在她睫毛上跳跃，像无数细碎的星子。

风掠过树梢时，我听见无数细语在枝叶间流转。有松鼠在讲述冬日的温暖，有麻雀在分享筑巢的秘诀，还有孩子们用童声合唱着未完成的诗。那些被雨水冲刷过的愿望，被阳光晒暖的纸条，最终都化作年轮里无声的印记。当暮色将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，我轻轻摇晃枝桠，让归巢的鸟群驮着星光，在城市的夜幕上写下流动的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