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山岚正沿着青石阶攀援。我踩着湿润的苔痕往高处走,松针穿透乳白色的雾气,在脚下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远处层叠的梯田像被揉皱的绿绸缎,近处的竹林却挺得笔直,每根竹节都蓄满昨夜骤雨的倒影。山风掠过时,整片竹林簌簌作响,仿佛千万只翠鸟在梳理羽毛。
转过山坳,溪流忽然从石罅中倾泻而下。冰凉的水珠溅在脚背上,惊醒了沉睡的青苔。溪畔的野杜鹃开得不管不顾,猩红的花瓣坠入溪水,又被激流卷向下游。对岸的芦苇荡随风起伏,白鹭单腿立在浅滩,蓦地振翅,翅尖扫过水面,荡起一圈圈年轮般的涟漪。游鱼群从芦苇深处游出,鳞片折射着阳光,像撒落一河碎银。
正午的阳光在花海上流淌。蒲公英的绒球被晒得松软,孩子们举着竹竿去追那飘散的种子。紫云英与白三叶混作一片,蜜蜂在花蕊间穿梭,翅膀震颤的频率与心跳渐渐重合。忽有黄鹂掠过田埂,衔走半片残阳,整片花海顿时暗了三分,待那鸟影消失,夕阳又从云层后探出头来,给每朵花都镀上金边。
古树在暮色中显出苍劲的轮廓。七百年的银杏将枝桠伸向天际,树皮沟壑里嵌着历代登山者的刻痕。晚风穿过枝叶的间隙,沙沙声里夹杂着远处牧童的短笛。归巢的鸟群掠过树梢,翅膀剪碎最后一缕霞光,树根处的苔藓却悄然绽放出星点幽蓝。
夜色漫过山脊时,萤火虫从草丛中浮起。它们提着灯笼在蕨类植物间游走,忽明忽暗的光点连成流动的星河。山涧的蟋蟀开始鸣唱,声音顺着溪水漂向远方。我坐在古树盘虬的根须上,看月光给整座山峦镀上银甲,忽然明白为何古人说"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"——原来天地间最动人的乐章,原是这般无声的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