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,我正捧着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往家走。拐角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叫喊声:"小满!快把最后两串糖葫芦递给我!"循声望去,只见奶奶裹着厚重的棉袄,正从街角小卖部出来,竹篮里堆着刚买的腊肠和年糕,霜白的鬓角沾着细碎的糖霜。这幕场景让我想起去年除夕夜,那张定格着三代人围坐包饺子的全家福。
照片里,爷爷坐在八仙桌正中央,布满老茧的手正握着擀面杖。他身后是刚搬来的小孙子,穿着红色连体衣在桌边爬来爬去,小手抓着韭菜碎撒了一地。奶奶坐在爷爷左手边,膝盖上摊着张泛黄的菜谱,边揉面边念叨:"这韭菜猪肉馅得掺点香油才香。"我蹲在奶奶右下方,正用冻得通红的手捏着饺子边,突然发现爷爷的茶杯里泡着半片枯黄的茉莉花——那是他特意从后院采的,说茉莉香能驱寒。
最让我难忘的是窗外的雪景。照片边缘残留着模糊的雪花,像撒落的盐粒。去年腊月二十八那晚,我们全家在院子里堆雪人。爷爷用围巾裹着冻僵的手,把最后两颗纽扣塞进雪人肚子;奶奶举着塑料铲子指挥布局,结果铲子柄被雪块冻得"咔"地裂开;我负责往雪人脸上贴红鼻头,却把妈妈新买的卡通贴纸全蹭花了。雪地里还散落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脚印,最深处是爷爷的,因为他的棉鞋总比我们的大一码。
年夜饭的蒸汽模糊了照片的右下角。八仙桌摆着九个碗碟,象征长长久久。红烧肉在砂锅里咕嘟冒泡,爷爷特意从老宅请来会炖汤的邻居帮忙;四喜丸子裹着琥珀色的糖衣,是奶奶照着民国食谱改良的;最显眼的是用萝卜雕的牡丹花,花瓣上插着十二根牙签,每根签上写着"福""寿""康"等字。我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时,发现爷爷偷偷往我碗里多添了块——照片里他的筷子正悬在排骨上方,仿佛定格在施舍的瞬间。
零点钟声响起时,照片背景突然炸开璀璨的烟花。我们全家挤在窗前,看银光在玻璃上折射出七彩光晕。小孙子突然指着天空惊呼:"太爷爷的星星灯!"原来爷爷年轻时是造船厂的技工,曾用废弃零件制作过会发光的纸灯笼。那些纸灯笼被奶奶收在樟木箱底,除夕夜重新挂上屋檐,暖黄的光晕与烟花辉映,竟真的在夜空中织出星河般的图案。
第二天清晨,我在照片背面发现一行铅笔字:"2023.1.1"。爷爷的字迹已经有些颤抖,但歪歪扭扭的笔画里藏着熟悉的倔强。透过窗棂望去,屋檐下的灯笼依然摇晃,而新雪又覆上了昨夜的烟花灰烬。我忽然明白,那些看似普通的年节仪式,其实都是长辈们用岁月熬制的糖浆,把我们的童年裹成甜甜的琥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