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的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地洒在书桌上，我正伏案写作业，忽然听见厨房传来瓷碗轻碰的脆响。抬头望去，母亲系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，正踮着脚尖从橱柜最上层取下装着中药的玻璃罐。她转身时，我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已经磨得发亮，那是外婆留给她的唯一遗物。

母亲是镇上新搬来的邻居。记得搬来那天，她蹲在巷口给流浪猫喂食时，我正蹲在墙角观察蚂蚁搬家。她抬头冲我笑，露出两颗被茶叶染得微黄的牙齿："丫头，要不要来尝尝我做的桂花米糕？"那天她主动敲开我家门，从此我们家的门扉便常常为这个爱笑的邻居洞开。

她总说自己是"没文化的庄稼人"，却把日子过得像本翻烂的线装书。清晨五点，她就会准时把刚磨好的豆浆装进保温桶，说是要给在县一中读书的表弟送饭。我常看见她背着竹篓穿过薄雾笼罩的田埂，露水沾湿了她的帆布鞋，裤脚挽起处露出被荆棘划破的伤口，却依然哼着不成调的山歌。那些沾着泥土的布鞋，后来成了我作文里反复描摹的意象——它们丈量过三十里山路，也丈量过母亲对亲情的理解。

初三那年冬天特别冷，我因长期熬夜复习导致免疫力下降。高烧到39度那晚，母亲整夜用艾草水给我擦身降温。凌晨三点，我发现她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，手里还攥着没写完的病历本。台灯的光晕里，她鬓角新添的银丝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银光，让我想起老家祠堂里供奉的先祖画像。后来医生说，那天她本来要赶去县城参加农技培训，得知消息后连夜折返。

最让我震撼的是高考前的那个暑假。母亲主动向村里申请成为留守儿童帮扶志愿者，每天带着孩子们在村口老槐树下写作业。我常看见她蹲在石磨旁，用粉笔在磨盘上画出几何图形，教孩子们理解立体几何。有次暴雨突至，她脱下雨衣裹住三个孩子，自己却淋得透湿。那天傍晚，我在老槐树下捡到她掉落的耳环，那枚用玉米棒子雕成的耳饰，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。

去年秋天，母亲被确诊为早期甲状腺结节。手术那天，我特意买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。术后她恢复得很快，却坚持要提前出院。她总说："人就像田里的庄稼，该收的时候就得收。"现在她成了镇上的"养生达人"，每天带着村民跳广场舞，还自学了营养学知识。前些天她教我熬制中药养生茶，砂锅里翻滚的枸杞与红枣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。

窗外的银杏叶又开始泛黄了，母亲正在厨房熬制明天的早餐。她转身时，我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已经换成了崭新的玉戒，戒面刻着"静守"二字。这枚玉戒是她用卖山货攒下的钱买的，她说："玉要静心养，人也要静心过。"晨光中，她鬓角的白发与玉戒的温润光泽交相辉映，像极了老家祠堂里那盏永远不灭的长明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