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五点三十分时,我总会下意识望向窗外那棵梧桐树。树影在玻璃窗上摇曳,恍惚间又看见母亲站在校门口,深蓝色羽绒服被风吹得鼓起,左手拎着保温桶,右手攥着我的校服外套。高中三年,这抹蓝色身影始终准时出现在我生命里,成为时光长河中最温暖的坐标。
记得高一刚转学时,我总在清晨五点半被闹钟惊醒。厨房里传来瓷碗轻碰的脆响,母亲戴着褪色的枣红色毛线手套,正往保温桶里装着红枣小米粥。她总说转学生要吃好早餐才能适应新环境,可我知道她每天五点就起床准备,只为让我多睡十分钟。某个冬夜,我偶然撞见她踮着脚取下衣柜顶层的棉被,月光透过纱窗在她肩头洒下银霜。原来她总把最厚的羽绒被叠成豆腐块塞进我书包,自己却裹着单薄的毛衣在晨雾中送我上学。
高二那年流感肆虐,我高烧到39度仍坚持去上课。在医院走廊,母亲用浸过酒精的棉球擦拭我滚烫的掌心,她手腕上还缠着纱布——前天给摔碎的砂锅换把手时划伤的。我迷迷糊糊看见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保温杯,杯底沉着几颗红枣,枸杞在水中舒展成红色的花。护士站传来催促换药的声音,她却把退烧贴仔细贴在我额头,转身在缴费单上签字。那一刻,消毒水的气味里,我闻到了红枣的甜香。
高三冲刺阶段,书桌上的台灯总在深夜十一点熄灭。母亲会悄悄把温热的核桃露放在我手边,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桌沿滴落,在草稿纸上晕开小小的月亮。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天送早餐,而是每周日清晨六点准时出现在教室后门,带着装满便当的保温箱。便当盒里永远有她手写的卡片:"数学公式要像心跳一样有节奏",字迹被晨露洇湿,却比任何励志语录都更让我心安。
最后一次模拟考后,我在操场角落遇见母亲。她举着刚买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,书页间夹着便签纸,密密麻麻记着各科易错点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株倔强的向日葵。我突然想起高一那个飘雪的早晨,她教我系鞋带时说的"人生就像系鞋带,要耐心找到合适的结"。此刻她鬓角有了几根银丝,保温桶的枣红色手套却依然温暖如初。
如今我已离开那所高中,但母亲依然保持着清晨六点的习惯。她会在便当盒里藏上手写纸条,有时是《诗经》里的句子,有时是天气预报。前天整理旧物时,我在书包夹层发现三本写满笔记的错题本,扉页上留着相同的钢笔字:"别怕跌倒,妈妈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接住你"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仿佛在翻动一册永不褪色的亲情日记。
那些被晨光吻过的校服外套,被消毒水浸染的保温杯,被便签纸包裹的错题本,都在记忆里发酵成陈年米酒。我终于懂得,真正的亲情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,而是把爱揉进每个晨昏的褶皱里。就像母亲总说的:"你走过的每条路,都通向回家的方向。"此刻我握紧书包带,仿佛又看见那个深蓝色的身影,在时光尽头永远等待着我的归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