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四十分,闹钟的嗡鸣惊醒了窗外的蝉鸣。我揉着惺忪睡眼望向窗外,天际泛着鱼肚白,父亲已经准备好登山杖和保温杯站在玄关。这座名为"云栖山居"的民宿位于皖南山区,老板说这里能看到"朝霞染红九万仞,暮色浸透千重嶂"的奇景。我们沿着青石板路往山脚走时,晨雾像轻纱般在林间游荡,远处传来采茶女清亮的山歌。
转过三道弯,迎面撞见"一线天"的奇观。两座石峰如利剑直插云霄,中间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,漏下细碎的阳光。父亲用保温杯里的热茶泼洒在石壁上,瞬间腾起白雾,将石峰幻化成水墨画里的剪影。我忽然想起地理课本里的喀斯特地貌,那些在流水侵蚀下形成的峰林,此刻正以最生动的姿态展示着自然的鬼斧神工。
沿着石阶向上攀登至半山腰,忽见石壁上嵌着"云海亭"三个朱红大字。穿过雕花木门,眼前豁然开朗。乳白色的云浪在脚下翻涌,时聚时散,时而化作游龙盘踞山腰,时而变成飞马踏碎琼瑶。亭角铜铃随风轻响,惊起数只白鹭,雪白的羽翼掠过云层,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。母亲掏出相机连续拍下二十多张照片,快门声与山雀啁啾交织成独特的山间交响。
正午时分抵达光明顶,这座海拔1860米的观景台是全山制高点。云海在脚下铺展成浩瀚的银色海洋,远处天都峰的轮廓时隐时现,像极了《山海经》里记载的"万山之祖"。忽然下起细密山雨,雨滴在云雾中凝成细小水珠,被阳光折射出钻石般的光芒。导游指着云层间若隐若现的"仙人晒靴"石说,这是黄山四大奇松之一——迎客松的化身。果然抬头望去,虬曲的松枝正托着云雾中的山石,恍若仙人遗落的靴子。
暮色四合时,我们选择住在山腰的"听松阁"。推开雕花木窗,松涛声与溪流声交织成天然催眠曲。夜半惊醒,发现月光正透过松针缝隙洒在青石板上,石缝里竟钻出几株夜来香,幽蓝的花蕊在月光下微微颤动。父亲用山泉水泡开新采的黄山毛峰,茶汤在青瓷杯中泛起琥珀色涟漪,叶片舒展的姿态仿佛在讲述千年的茶道故事。
次日清晨五点,我们再次来到云海亭。这次天边泛起蟹壳青,云海边缘开始泛金。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,整片云海突然沸腾起来,千万个光点瞬间点亮海面,如同海底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烁。导游说这是"云海日出"的"佛光乍现",果然在某个瞬间,云层中透出七彩光环,将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金边。我忽然明白课本里"朝霞不出门,晚霞行千里"的深意,原来自然界的韵律早有章法。
返程时经过"猴子观海"景点,石壁上那只蹲坐的猴子正对着云海出神。父亲说这是黄山的守护灵兽,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松果扔向它,希望它能保佑我们平安下山。山风裹挟着松香掠过面颊,远处的云海渐渐变成淡青色,像被晨光浸透的绸缎。暮色中的山道蜿蜒如银蛇,而我们的影子正被拉得很长,与千年古松的剪影重叠在一起。
归途的车上,母亲翻看照片时惊呼:"那张云海亭的合影里,怎么有片枫叶?"定睛细看,果然在阳光穿透云层的瞬间,一片火红的枫叶飘落在云海中央。父亲说这是"天降祥瑞",我却在想,或许这片叶子本就是云海的一部分,在某个瞬间挣脱束缚,化作永恒的风景。后视镜里,云栖山的轮廓渐渐模糊,但那些在云雾中流转的光影、松涛声里的茶香、石阶上沾染的晨露,都成了记忆里永不褪色的琥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