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，在水泥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我蹲在小区花坛边，看着那株不足半米高的桂花树苗，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。这是去年春天和父母一起种下的，如今它已经长出了第三层枝桠。

记得种树那天，父亲特意请了半天的假。他戴着草帽在花坛周围挖出直径六十厘米的坑，铁锹与水泥地的摩擦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。母亲从园艺市场买来腐叶土和复合肥，将树根仔细埋进土中。"小树要喝饱水才能活。"她往树坑里倒入两桶清水，浑浊的水波里浮着几片枯黄的叶子。我踮着脚把树苗扶正，忽然发现树干上刻着"2023.4.15"的日期——原来这是从苗圃直接移植的树苗。

最初的三个月，小树每天都要浇水。我书包侧袋总插着个透明矿泉水瓶，午休时蹲在花坛边观察叶片的舒展。五月的暴雨冲垮了树苗的支撑架，父亲连夜用竹竿重新固定；七月蝉鸣最盛时，我发现叶片边缘出现褐色斑点，查阅资料才知是红蜘蛛作祟，赶紧用酒精棉球擦拭叶片。这些细碎的日常像拼图般积累，直到深秋某个清晨，我忽然发现树干已经比我的肩膀还要高。

去年冬天特别寒冷，小树在零下十度的寒潮中剧烈摇晃。我裹着羽绒服守在花坛旁，看冰霜在叶片上凝结成水晶般的壳。父亲用塑料布为它搭起临时温室，母亲在根部铺上稻草保温。当积雪压断两根细枝时，我默默将断枝埋进土里，就像埋葬一个沉睡的梦。没想到次年春天，那些断枝竟在土里萌发出新芽，在风中摇曳出更蓬勃的姿态。

今年春天，小树终于开出了第一朵桂花。淡黄色的花苞像米粒般缀满枝头，清晨的露水将花瓣染成半透明。我带着素描本坐在树下，记录花瓣从含苞到凋谢的全过程。数学老师布置的观察日记里，我画了二十七张不同角度的树影，从正午到黄昏，从春分到谷雨。父亲说这是"光合作用"的具象化，我却觉得这是生命与时间互相描摹的痕迹。

上周同学来家里做客，指着小树惊呼："这就是你说的会开花的树吗？"他们不知道这株树见证过多少次风雨，不知道它根系已经穿透三块水泥板，不知道我偷偷在树根处埋过二十颗许愿石。当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在树干上，我突然明白，生命从来不是单箭头的成长，而是根系与土地的相互成全。

此刻我正蹲在树荫下，看知了在枝头试鸣。树皮上新增的沟壑里，还嵌着去年夏天我刻下的身高标记。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已经和树纹融为一体，就像我们与这株小树共同书写的成长年轮。风过林梢时，细碎的花瓣飘落在我的笔记本上，恍若时光撒下的金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