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，我踩着露水走向城郊的河堤。远处山峦还裹着青灰色的薄纱，近处的芦苇丛中已浮动着细碎的金色光斑，像是谁把碎钻撒进了雾气里。河面浮着一层薄薄的冰，被朝阳晒化后凝成细小的水珠，顺着柳枝滴落在我的校服衣角。

沿着青石板路往下游走，对岸的油菜花田突然撞入眼帘。成片的黄花在风中翻涌，像是打翻了一罐蜂蜜。戴草帽的农人蹲在田埂上修整篱笆，沾满泥点的胶鞋在田垄间留下湿润的脚印。孩子们举着竹竿驱赶麻雀，惊起一群白鹭，它们掠过水面时，涟漪将倒映的云影揉成絮状，顺着波纹飘向天际。

正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亮，蝉鸣声从梧桐树冠间倾泻而下。我坐在老槐树下看蚂蚁搬家，树皮上的青苔被晒得发白，像老人额头的皱纹。树影斑驳地落在石阶上，偶尔有蜻蜓停驻在半开的槐花上，薄翼在阳光下透出半透明的青色。卖糖画的老人支起铁锅，糖浆在铜勺里慢慢熬化，凝固成凤凰的形状时，糖丝还带着细密的气泡。

午后沿着护城河漫步，垂柳的倒影在粼粼波光中摇晃。几个钓鱼人支起竹竿静坐，浮漂在水面时隐时现，钓竿微微颤动，仿佛钓起了整个春天的寂静。河面有白鹅群掠过，翅膀拍起的水珠惊散了游鱼，碎银般的光斑在阳光下跳跃。对岸的青砖墙根下，野蔷薇开得正盛，紫红花瓣上还沾着昨夜的雨珠，在暖风里轻轻摇晃。

暮色初临时分，我登上观景台俯瞰全城。晚霞将云层染成玫瑰色，远处的烟囱飘出袅袅炊烟，与晚霞交融成淡紫色的雾霭。护城河像条银链蜿蜒在城下，河面倒映着万家灯火，星星点点的光晕在暮色中次第亮起。归巢的鸟群掠过天际，翅膀剪开半透明的晚霞，将暮色撕成细碎的流苏。

夜色渐浓时，我踩着月光往回走。草丛里的蟋蟀开始鸣唱，露水沾湿了裤脚，却凉得透心沁脾。路过卖花人的三轮车，沾着泥水的郁金香还带着清晨的露水，花瓣上凝着细小的水珠。街角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，他们举着风车奔跑，红领巾在晚风里翻飞，像春天最后的旗帜。

转过街角时，发现不知何时起，路灯已经次第亮起。暖黄的光晕笼罩着整个城市，将白天的喧嚣沉淀成温柔的剪影。我站在十字路口仰望星空，发现天幕上的星星比白天更清晰，像是揉碎了银河撒在夜的绸缎上。晚风掠过发梢时，忽然明白春天不是某个特定的季节，而是那些被阳光晒暖的柳枝，是柳絮飘进茶杯时泛起的涟漪，是每个清晨推开窗时，撞见的那抹意外而惊喜的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