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午后，图书馆的玻璃窗蒙着薄薄的水雾。我缩在靠窗的角落翻看海子的诗集，忽然听见翻书声清脆地落在肩头。抬头时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，穿浅蓝毛衣的姑娘正用铅笔尖轻轻点着《面朝大海，春暖花开》的扉页，发梢沾着细碎的银杏叶。

"你也喜欢海子？"我脱口而出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诗集扉页上褪色的烫金字。她转身时带起一阵薄荷糖的清凉气息，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，镜片后是弯成月牙的眼睛："他总让我想起故乡的槐花，记得去年槐花开得特别盛，整条巷子都落满雪白的瓣。"

我们就这样在书架间穿梭了三个下午。她教我辨认北岛和顾城诗中的意象差异，用铅笔在便签纸上画下《一代人》的意象坐标；我则带她去操场看台，指着晚霞里飞鸟的剪影讲解海子的《亚洲铜》。当暮色染红图书馆的穹顶时，她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笔记本——"这是我在青海湖边捡到的，里面夹着牧民写给我的诗。"

后来我们常在周三傍晚相约。她总带着不同版本的《诗刊》，有时是八十年代的油墨版，有时是最新刊的彩页本。有次在古籍区发现本1978年的《星星诗刊》，封面上舒婷的《致橡树》被铅笔勾勒出遒劲的轮廓。她掏出钢笔在空白处续写："现在致橡树应该有了新枝桠，你看这页边注的'1983年5月于成都'，那时候你们还在用钢笔写诗呢。"

深冬的某个雪天，她塞给我个牛皮纸袋。层层油纸里裹着晒干的槐花，旁边是张字条："这是用你教我的方法晒的，海子说槐花蜜能治愈所有失眠。"我们裹着同一条羊毛围巾坐在操场的台阶上，看雪花落在她眼镜片上，听她讲青海牧民用马头琴翻译外国诗歌的奇事。暮色中她忽然哼起首未完成的歌谣，沙哑的声线惊起一群白鸽。

春分那天她在校门口拦住我，递来本手抄诗集。扉页上用钢笔写着："致相遇在诗行里的旅人"。书页间夹着从青海寄来的明信片，背面是首未署名的诗："当蒲公英种子飘过图书馆的窗台/你睫毛上停着整个春天的月光"。此刻梧桐新叶正簌簌落在她肩头，像无数未写完的诗行。

后来每次经过图书馆，我总会想起那个琥珀色的眼睛。她像株倔强的野草，在水泥缝隙里开出倔强的花。而那些被我们分享过的诗篇，早已在记忆里长成会开花的树。或许每个灵魂的初遇都是这样，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，让两片不同的叶子，最终长成同一棵会吟诗的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