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里飘来阵阵焦糖的甜香，母亲正弓着腰在灶台前翻炒糖醋排骨。油星溅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，她习惯性地用袖口抹了抹额头的汗珠，转身时碰倒了酱油瓶，琥珀色的液体顺着瓷砖缝隙蜿蜒成细长的溪流。这个场景总让我想起初中时在作文里写的"母亲是永不熄灭的灯"，如今看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，才真正明白那些文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。

母亲的手掌永远带着温热的茧。记得小学三年级的雨季，我连续三天发烧，她整夜守在床边用酒精棉擦拭我的额头。凌晨三点我迷迷糊糊看见她蹲在卫生间，将泡发的黄豆、花生和枸杞仔细填进搪瓷盆，说是要给我煮"黄金粥"。晨光初现时，她端着滚烫的砂锅进来，袖口挽到肘部，露出被热水烫得通红的手腕。那双手后来在缝纫机前穿梭了二十年，为我改小了七套校服，却在高考前夜突然变得笨拙——原来她被机器针头划破了手背，却坚持说只是被线头缠住了。

我的书桌上至今摆着母亲手写的《晨读备忘录》，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"早读前热牛奶""数学公式推导图"。高二那年模拟考失利，我把成绩单揉成团扔进垃圾桶。她默默捡起纸团，在台灯下逐行分析我的错题，突然指着某道几何题问："这里辅助线为什么不能从B点引出？"我愣怔片刻才意识到，她竟在深夜重新温习了初中几何。第二天清晨，备忘录新增了三行批注：晨跑后补充水分，午休前讲解错题，晚自习后梳理知识框架。

去年冬天流感肆虐，母亲在照顾我期间突发肺炎住院。我握着CT片站在走廊，看见她躺在病床上用输液管在掌心画圈，说是要数清自己漏掉的日子。主治医师说她的肺叶像被揉皱的宣纸，而我知道那皱褶里藏着多少个清晨五点的起床铃，多少次深夜伏案缝补的剪影。出院那天她执意要自己系鞋带，颤抖的脚踝碰倒了床头的水杯，褐色水渍在白色床单上洇开，像极了那年我打翻的酱油。

如今每当我经过厨房，总会看见母亲在晨光里调试电饭煲的保温档。她依然习惯把糖醋排骨的酱汁多熬半勺，说"给儿子当零嘴"。窗台上的绿萝抽出第七片新叶，而我的行李箱里装着母亲新买的《高考必刷题》，扉页上她用毛笔写着："路遥知马力，日久见人心。"这句话曾出现在我十岁时的作文里，如今却成了她赠予我十八岁生日的箴言。

暮色渐浓时，母亲端着温热的牛奶进来。我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创可贴已经卷边，那是昨天帮我修理自行车链条时留下的。她转身要去关厨房的灯，被我拉住袖口。窗外梧桐树影婆娑，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在灶台前翻炒糖醋排骨的身影，只是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愈发清晰，像极了岁月写给母亲的情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