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声撕扯着闷热的空气，我蹲在巷口斑驳的青石板上，看着父亲擦拭那辆银灰色的自行车。车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，像父亲眼角新添的细纹。这是父亲送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，此刻却成了我挥之不去的阴影。

第一次尝试时，车把在掌心打滑，链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我死死攥住车座，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，血珠渗进砖缝。父亲蹲下来替我包扎时，我听见他喉咙里滚动的叹息，像被晒蔫的蝉蜕般干涩。那天傍晚，我赌气把车推进车棚，任凭父亲在玄关反复念叨"车比人更怕疼"。

真正让我觉醒的，是那个暴雨突袭的午后。乌云压着梧桐树冠倾泻而下，我抱着湿透的数学卷子冲进雨幕，却看见车棚门虚掩着。雨水顺着车把往下淌，我鬼使神差地跨上车座。狂风裹着雨点抽打在脸上，车轮在积水里打滑，却让我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："车把要像握住母亲织毛衣的竹针，既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。"当我在积水中划出歪斜的弧线时，竟发现雨水冲刷掉试卷上的红叉，那些困扰我三天的几何题，在颠簸中突然有了清晰的解题思路。

第七次摔倒时，膝盖结痂的伤口开始发痒。父亲默默递来创可贴，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扶着后座。我咬着牙重新上车，这次刻意放慢节奏，感受链条转动的韵律。当车头终于不再左右摇晃，后视镜里父亲的身影渐渐缩成一个小点，我突然明白他说的"历练"不是征服车辆，而是学会与不完美的自己和解。

暮色四合时，我载着父亲穿过开满木槿的巷子。晚风掀起他藏青色的衬衫，露出腰间微微隆起的弧度——那是常年握车把留下的痕迹。我们谁都没说话，车铃叮当惊起几只麻雀，翅膀拍打声里，我听见十五岁的自己与四十五岁的父亲，在时光的褶皱里完成了无声的对话。

车棚顶的雨棚开始滴水，我轻轻拧动车锁。雨水顺着链条滴落，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节奏，像某种正在破茧的启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