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，山脚下的石阶已经浸满了露水。我背着装满水壶和能量棒的登山包，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挪动脚步。背包带勒进肩膀的瞬间，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："山不会主动让路，但每一步都会改变你的高度。"这句话像根细针，轻轻扎进我尚未完全清醒的神经。

转过第三道弯时，云雾开始从山腰涌出。乳白色的雾气裹着松针簌簌坠落，在脚下织成一片流动的绒毯。我伸手接住几片雾气，指尖触到的是比露水更凉的湿气。远处传来瀑布撞击岩石的轰鸣，却始终看不清那道银练般的瀑布。山风裹挟着松脂的清香掠过耳畔，恍惚间竟分不清是风在动，还是自己正在云端飘摇。

行至半山腰的观景台时，云雾突然散开一线天光。赭红色的岩壁上，青苔像泼墨山水般层层晕染，几株野樱在崖边倔强绽放，细碎的花瓣随着山风飘向深渊。我蹲下身掬起一捧山泉，冰凉的溪水混着细沙从指缝流泻，倒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庞，而是对面山崖上千年未化的冰棱。这让我想起地理课本里的等高线图，此刻却成了丈量生命高度的标尺。

正午的太阳突然刺破云层，将山道晒得发烫。石阶缝隙里钻出的蕨类植物蜷曲着叶片，像无数双惊慌失措的眼睛。我的登山鞋底开始打滑，背包里的水壶随着步伐剧烈晃动。转过最后一个急弯时，体力突然像被抽干般沉重，每迈出一步都像拖着灌铅的腿。抬头望去，原本平缓的缓坡突然变得陡峭，青灰色岩壁直插天际，仿佛随时会将人吞噬。

就在此刻，我看见岩缝里卡着半截枯枝。细弱的枝条上还挂着两片焦黄的叶子，在狂风中剧烈颤抖。这让我想起生物课上学过的"生存策略"——看似脆弱的生命往往藏着惊人的韧性。深吸一口气，我学着枯枝的姿态贴紧岩壁，用冰镐凿进石缝固定身形。当手掌终于触到岩壁凸起的石笋时，指尖传来温热的潮湿，那是岩壁渗出的水珠，混合着松脂的芬芳。

暮色四合时，终于站在了海拔887米的观景台。夕阳将云海染成金红色，群山像被施了魔法般同时亮起轮廓。远处的村庄星星点点，像撒落在琥珀里的萤火。突然明白父亲说的"改变高度"不仅是物理层面的上升，更是认知边界的拓展。那些在陡坡上摔出的淤青，在雾中迷路的焦虑，此刻都化作掌心纹路里沉淀的星光。

下山的石阶被月光浸得发亮，背包里装着几片风干的野樱瓣。经过半山腰的观景台时，发现冰棱已经融化成蜿蜒的小溪。山风掠过耳畔，带来松涛与溪流的二重奏。或许真正的攀登从来不在山顶的某个坐标，而在每个想要放弃却咬牙坚持的瞬间，在每滴汗水折射出的微光里。当再次路过那个曾让我摔得膝盖发麻的急弯时，背包里的水壶突然变得格外轻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