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晨雾还未散尽，我蹲在老槐树下，看着爷爷从竹篾箱里取出那只褪了色的蝴蝶风筝。褪色的绢布上还留着去年冬天的雪痕，金线绣的翅膀边沿已经磨得发白，可爷爷总说："这风筝有灵性，每年都能飞得比云还高。"他布满老茧的手捏着竹骨，轻轻一抖，风筝便在我掌心舒展成振翅欲飞的模样。

爷爷的竹篾箱里藏着整个春天的秘密。青竹劈成细丝要浸在井水里三天三夜，棉纸糊上竹骨前得用松烟墨勾出流畅的弧线，丝线要浸过桐油才经得起春风的撕扯。记得去年立春那日，我蹲在院门口看爷爷扎风筝，他教我辨认不同竹子的年轮："你看这竹节，九圈纹的才承得住风。"说话间竹刀已劈开三根青竹，削出的篾条在晨光里泛着翡翠般的光泽。

初春的北风总是裹着料峭。我们带着刚扎好的燕子风筝来到城郊的麦田，爷爷把竹竿缠在老槐树的枝桠上，让我负责放线。当燕子掠过田垄时，我突然发现风筝线缠住了槐树枝。"别慌！"爷爷的声音混在风里，他摘下老花镜，用布满皱纹的手指捻开丝线。我学着爷爷的样子，把缠在树杈上的线慢慢解开，直到燕子重新获得自由。那天下午，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爷爷说："放风筝和做人一样，线不能断，心也不能乱。"

最难忘是去年清明那场倒春寒。我们带着新扎的锦鲤风筝来到河堤，却遭遇了罕见的沙尘暴。狂风撕扯着风筝线，锦鲤的尾鳍在空中乱颤。我死死攥着线轴，手心沁出冷汗，风筝却像醉汉般在尘雾中跌跌撞撞。爷爷突然松开手，让风筝在风里自由翻滚，待尘暴过去，他指着盘旋在云层中的风筝说："你看，它找到了自己的平衡。"后来我才知道，爷爷年轻时在铁路上工作，见过无数被风掀翻的煤车，知道有时候放手比紧握更有智慧。

今年惊蛰刚过，我们带着改良的风筝来到郊野公园。新设计的蝴蝶风筝装上了可调节尾翼，爷爷特意在竹骨上绑了铜钱，说是要借天上的风。当风筝升上云端时，我忽然发现公园里全是追逐风筝的孩子。穿红羽绒服的小女孩在奶奶怀里咯咯直笑，穿校服的少年对着天空比划着飞行轨迹，连遛狗的大爷都驻足仰头。爷爷把线轴塞进我手里："记住，风筝不是要飞得多高，而是要让更多人看见希望。"

暮色四合时，我的蝴蝶风筝正在晚霞里缓缓下沉。收线时摸到竹骨上那些经年累月的刻痕——那是爷爷每年春天留下的记号，记录着风筝从稚嫩到成熟的轨迹。风掠过耳畔，我忽然明白，真正让风筝翱翔的，从来不是线轴上的力量，而是掌心传递的温度。就像爷爷说的，每一代人都该做那根竹骨，既要有承受风雨的韧性，也要有传递光明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