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穿透纱窗时，我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厨房的玻璃窗。妈妈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，在氤氲的水汽中弯腰翻炒青椒肉丝，油星溅到她鬓角的白发上，像撒了把星星。这个画面已经持续了十二年，却依然能让我在数学考砸的瞬间，想起她转身时说的那句"慢慢来，妈妈陪你算错第三遍"。

妈妈的手是部老式缝纫机，针脚细密却总带着毛边。记得初三那年我迷上攀岩，周末总把指甲掐进掌心。直到某天清晨，我发现玄关处多了双粉色运动鞋——那是她偷偷退掉舞蹈课换的装备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在岩壁前笨拙地摆出基础姿势。当我在市比赛中捧回银牌时，她举着证书的手抖得像风中芦苇，却把奖牌别在我校服第二颗纽扣上："记住，人生不是单行道。"

书桌抽屉里锁着本泛黄的相册，每张照片背后都藏着未说完的故事。初二那年我因抑郁症休学三个月，妈妈每天清晨五点准时出现在病房，用冰镇毛巾敷在我发烫的额头。某个雪夜她跪在雪地里，用体温焐热我冻僵的脚趾，自己却因低血糖晕倒在雪堆旁。照片里她裹着褪色的羽绒服，怀里抱着我写满字的课本，睫毛结着细碎的冰晶。

去年冬天流感肆虐，我连续高烧七天。妈妈守在床边记录体温，用棉签蘸蜂蜜涂抹我干裂的嘴唇。凌晨三点我烧得说胡话，她把我冰凉的脚贴在她胸口焐热，自己却穿着单衣在寒风中取药。清晨的药盒上留着五道深痕，那是她每隔两小时给我喂药的印记。当我在病床上第一次看见朝阳时，发现她眼下的乌青比我的病号服还深。

母亲节那天，我悄悄把工资卡塞进她包里。她却用红笔在背面写着："别乱花，下月给你报编程班。"深夜翻看手机，发现她偷偷报名老年大学摄影课，课程表密密麻麻标注着"女儿比赛"、"孙子家长会"。昨夜收拾旧物，在衣柜深处找到她年轻时的日记本，泛黄纸页上写着："1987年9月15日，今天女儿出生，产房里我疼得咬破嘴唇，却笑着对护士说'她眼睛像星星'。"

此刻窗外的玉兰又开了，妈妈正在教小侄女包饺子。面粉扑簌簌落在她肩头，像落了一肩月光。我忽然明白，母爱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，而是晨光里温热的牛奶，是深夜时虚掩的门缝，是跌倒时永远伸出的手，是岁月长河里永不熄灭的灯塔。那些她悄悄退掉的课程、悄悄记录的体温、悄悄修改的遗嘱，都在无声诠释着：所谓母子一场，不过是她把我短暂地装进生命里，而我终于有机会把整个世界还给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