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在老槐树的枝桠间此起彼伏,我蹲在青石板路上,盯着那枚躺在树根旁的铁环。它被晒得发烫的金属表面泛着暗红的光,像一块被遗忘的月亮碎片。这是我第三次在巷口寻找这个铁环,前两次都被隔壁小胖抢了先,此刻他正倚在墙头啃西瓜,沾着红瓤的牙齿在夕阳下闪着光。
铁环的直径足有二十公分,边缘被磨得圆滑如刀刃。我学着大人们的样子,把铁环套在铁丝杆上,双手攥紧杆子猛地一推。铁环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,转瞬便歪歪斜斜地滚向巷尾。我追着它跌跌撞撞跑出十几米,却在拐角处被石阶绊倒,铁环骨碌碌滚进路边的排水沟。蹲在泥水里掏铁环时,我听见身后传来小胖得意的笑声:"看吧,就你这点本事。"
那天傍晚,我蹲在槐树下研究铁环的滚动规律。铁环每转半圈就会因为地面凹凸产生前后摆动,需要不断调整杆子的倾斜角度。暮色渐浓时,我终于能连续滚出十米不停车。巷子深处传来铁环撞击石板的声音,那是阿明在练习。我们隔着三户人家对望,他额角的汗珠在路灯下亮晶晶的。阿明总说铁环是"会走路的月亮",滚起来时要像追着月光一样。
真正的考验在立秋后的游园会上。镇上的铁环比赛设在晒谷场,二十几个孩子分成四组。我负责的第三组因为总在交接时脱手,被小胖他们讽刺为"三脚猫"。决赛那天,我特意用麻绳把铁环系在腰间,阿明则站在场边给我递杆子。当裁判敲响铜锣时,我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,铁环在阳光下划出金红色的弧线。轮到我交接时,杆子突然脱手,铁环擦着我耳畔飞出去,正巧砸中阿明的小腿。他疼得蹲在地上,却还是用绑着绷带的手把杆子塞给我。
"接着!"阿明嘶哑的喊声里带着笑。我死死攥住杆子,铁环在滚动的瞬间突然偏向右侧。我下意识向右倾斜身体,铁环竟在即将脱轨时重新咬住杆子。全场爆发出欢呼时,我看见阿明眼里的泪光。冲过终点线那刻,铁环还在我手中轻轻摇晃,像在庆祝我们共同完成的奇迹。
深秋的雨季里,我常在空教室练习铁环。铁环滚过瓷砖地面,会发出清脆的叮咚声。某个落雨的黄昏,我滚着铁环经过操场,看见阿明坐在单杠上晃荡双腿。他脚边散落着几个铁环,有的生锈,有的带着凹痕。"送你个。"他抛来个缠着红布的铁环,"我奶奶说,铁环能记住滚过的地方。"
现在每当我转动铁环,金属与地面的撞击声里总混着槐花的香气。那些被铁环带过的青石板路,晒谷场扬起的金色稻谷,还有阿明递杆子时掌心的温度,都像嵌在铁环里的铆钉,牢牢钉住了童年的形状。铁环教会我的不只是平衡与坚持,更是在偏离轨道时,如何抓住身边伸来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