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推开窗,总能看到邻居张奶奶在院子里侍弄一盆半枯半荣的月季。她从不计算这株花能结多少果,却乐此不疲地修剪枝叶。这种看似无益的劳作,恰如庄子笔下"无用之树"的寓言——因其无用而被砍伐,却因此逃过了斧凿。无用之用,在当代社会愈发显得珍贵,它像一剂解药,能让人在功利的迷雾中寻回精神的锚点。
古人早已看透这种看似无益的坚持。陶渊明在南山种菊时,不会想到这种"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"的陶冶,会在千年后成为文人雅士的精神图腾。王维在辋川别业"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",看似无目的的山水漫游,实则暗合了道家"虚静"的哲学。明代文人张岱在《陶庵梦忆》中记录的"湖上烟雨楼台,山间林泉亭榭",那些被现代人视作"无用"的闲适时光,恰恰构成了中国文人精神世界的基石。这些看似无用的积累,最终在历史长河中沉淀为文明的厚度。
如果说无用之用对心灵的滋养是静水深流,那么它对创新的推动则如惊涛拍岸。达芬奇的手稿里,既有《蒙娜丽莎》的完美落笔,也充斥着飞鸟滑翔的草图、水车运转的设想。这些"无用"的探索,最终催生了《大西洋古抄本》中改变世界的飞行器草图。徐霞客三十四年间跋涉十六省,在《徐霞客游记》中记录的喀斯特地貌,直到近代才被证实为世界地质奇观。正是这种超越功利的精神漫游,让人类得以突破认知的边界。就像普鲁斯特在《追忆似水年华》中描写的玛德琳蛋糕,看似无关痛痒的味觉记忆,却成为重构人生的密钥。
在效率至上的现代社会,无用之用愈发显现出对抗异化的力量。日本茶道中"侘寂"的美学追求,北欧人"hygge"的慢生活理念,本质上都是对工具理性的温柔抵抗。明代文人计成在《园冶》中提出"虽由人作,宛自天开"的造园理念,强调与自然的共生而非征服。这种智慧在当代依然闪耀:瑞士心理学家卡尔·荣格在阿尔卑斯山隐居时,通过观察植物生长领悟集体无意识,最终创立了分析心理学。无用之用如同空气,虽无形却不可或缺,它让人类在机械复制的时代保留着独特的精神指纹。
暮色中的月季依旧绽放着细碎的花朵,张奶奶哼着小调修剪枝桠。这让我想起林语堂在《人间有味是清欢》中的箴言:"无用之用,方为真用。"当我们将生命看作一场没有终点的朝圣,那些看似无意义的坚持,终将在时光的淬炼中显露出真正的价值。在这个追逐KPI的时代,或许我们更需要学会像古人那样,在无用之用中寻找生命的诗意,让灵魂免于沦为效率的附庸。